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7章

關燈
第87章 刑偵:黎明之後

放假, 戀愛……

這事兒聽起來是挺好的。

但他現在是能安心享樂的時候嗎?

謝家遭難,方惜亭的父親也被連累,自己費盡心思抓人把柄, 到頭來還是以避嫌的理由被勸退。

這又叫人如何能不失望?

嘴皮子利索, 素來能言善辯的男人,忽然沈默下來。

支隊長知道他是傷心, 不能安慰什麽, 局裏的規矩不能亂,所以只用男人的方式,錘錘他的肩,以示安撫。

謝序寧從辦公室裏出來, 回家途中,撞見不少同事及下屬。

眾人多多少少, 都得知了謝家的麻煩,尷尬、又小心翼翼地和他打著招呼。

期間遇到秦聞, 對方攔下他,關切詢問了方惜亭的狀況, 又叮囑他要好生照料, 別讓心愛的人受傷。

讓昔日情敵如此敲打,謝序寧無地自容, 鋪天蓋地的無力感,席卷而來,讓人瞬間垮塌下去。

但他沒放棄。

即便自己的力量微小薄弱,也要拼盡全力, 改變現狀, 努力自救。

方惜亭醒來後,率先鉆進鼻腔裏的細微消毒水味, 讓他判斷出自己已經被人平安帶出,並送進醫院裏。

眼前模糊的純白色天花板,以及微微晃動的液體吊瓶,讓他慢半拍察覺手背刺痛,該是紮著針的。

方惜亭視線緩緩往下,看到墻上掛著的電子鐘,顯示日期竟然已經是自己陷入昏迷的後三天。

“……”

他小小吃驚,突如其來的頭疼欲裂,大腦不受控制地鉆入些本不該想的事。

在擁擠狹窄的木制隔間裏,外界光影晦暗不明,他|濕|噠噠的臉蛋兒,滿是汗意,下頜擱在男人強有力的肩頭,雙臂緊抱著。

肆意|碰|撞|的某處,揮灑藥效,緩解痛苦。

幸而唯獨一絲清醒的神志,能讓自己在身不由己的當下,確認對象是謝序寧。

於是在緊張、刺激又混亂的環境下,他也欣然接受了。

方惜亭掙紮著,想從病床上坐起來,誰知腿被人壓住,低頭瞧見是謝序寧趴在床尾睡著了。

男人神色憔悴,睡得很沈,衣服看起來都沒時間換洗,袖口臟了點邊,挽到手肘。

在藍白相間的被褥上,鋪滿了密密麻麻的各類資料。

塞在縫隙裏的筆記本電腦,沒來得及關,待機鍵不停閃著紅燈,提醒電量告急。

方惜亭手伸過去,指尖按住他翹起來的發梢,溫和又耐心地,替那男人梳洗打理。

期間瞧見他眉頭緊鎖著,指腹探過去,想要輕揉推開,卻起不到半分作用。

謝序寧的精神狀態,完全緊繃著。

方惜亭用的力氣大了些,驚醒他,男人反應過度,猛睜開眼。

敏銳又帶著淩厲的殺氣,像是身處狼窩,所以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應對精神。

可在明確看清眼前人是方惜亭的前提下,他手上的動作,仍然停不下來,指節用力拽住對方觸碰到自己眉尾的小臂,無心捏住他那只紮針的手。

“謝序寧,疼。”

方惜亭五官擰起,虛弱地像是稍許用力,便能輕易碎開。

男人大驚失色,猛松開手,掌心捧著他肩側:“對不起,是我睡迷糊了。”

話畢,又擔心過度,把人按住,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一遍。

“你身體怎麽樣?頭還暈不暈?”

“有沒有哪裏難受、不舒服?那裏還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身體沒有明顯的異樣。

除卻睡得太久,背脊僵直著有些發疼外,其餘地方都很正常。

反倒是謝序寧,敏感脆弱的情緒,讓方惜亭察覺一絲異樣,他抓住那男人的手問:“你怎麽了?”

對方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又迅速打理了鋪開在床榻上的全部資料:“你先躺著休息,我去叫醫生。”

他莽莽撞撞地,開門又差點傷到人。

方母拎著保溫桶,正送飯過來,嘴裏念叨著:“這孩子,著急忙慌的,往哪兒去?”

方惜亭醒過來的事情,讓她短暫驚喜,醫生過來詢問了幾句,說是沒什麽大礙,下午就能辦理出院。

謝序寧就著半塊豆腐乳,狀態不佳地吃完了中午飯,方惜亭全程很在意他,但沒多問。

直到趁那男人看他們收拾行李,下樓去辦出院手續時,方惜亭才拉著方母問:“媽。”

“我暈倒的這幾天,家裏又出什麽事情了?謝序寧整個人都奇奇怪怪的,是謝叔叔的案子,出了什麽差錯?”

方母倒是了解些,但也猶豫著,要不要同他講。

方惜亭瞧見這些小動作,心裏猜了個七七八八,情緒變得急躁起來。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裏分什麽你的事、我的事。”

“大家現在都在一條船上,同生共死,到時候天塌下來,你們也瞞著我。”

方母委屈:“我們哪裏想瞞著你,是序寧他……”

女人長嘆口氣,想著既然已經被人看穿,她幹脆破罐子破摔:“是序寧擔心你的身體,叮囑我暫時先別多嘴,這些亂七八糟沒必要說的事情,讓你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惱。”

“你出事的第二天,他從局裏回來,就悶悶不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挨了什麽處分。”

“沒日沒夜,發了瘋似得,到處找資料、查資料,完全不要命了的樣子。”

“不管我問什麽,他都不說。”

“直到昨天晚上,醫院突然傳來消息,說你心率有異常,我們兩個忙不疊地朝這邊跑。”

“結果路過急診區,剛好和救護車上推下來的急救病人,擦肩而過。”

“我沒看清,但序寧步子一頓,突然追過去喊爸爸,卻又被隨行的警察給攔下來。”

“我們了解過後才知道,原來是你謝叔叔他,突發心肌梗塞,被緊急送醫。”

“用藥過程中,嘔吐嚴重,又查出來是胃癌早期,現在正在住院治療,由監察組的人照料陪護。”

“他們不讓序寧,去見你謝叔叔。”

“說是不符合扣押規章,擔心他們串供。”

謝序寧回來的時候,病房裏只剩下方惜亭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床邊疊衣服。

男人拿著繳費單據,進門後楞了下,又問:“方姨呢?”

方惜亭慢吞吞地:“不叫媽了?”

貓兒陰陽怪氣,一副“果然是生分了”的樣子,逗得那男人總算笑起來。

“是我說錯了,該打。”

他改了口:“咱媽呢?”

方惜亭冷冰冰地:“我說我們還有事,就讓她先回了。”

謝序寧懵懂,不知有什麽事,要走的這麽急?

男人手伸過去,幫他疊衣服:“跟我們一塊兒,不順道就回了嗎?”

“還有事,什麽事?”

他像是不清楚,方惜亭被人好心擠至旁側,自己兩眼盯著那男人的背影,突然間覺得很陌生。

即便那時候不是真心,但也很難開口道:“謝序寧。”

“我們……分手吧。”

原先還輕快折起衣物的手,猛然頓住。

男人半晌沒回頭,像是在努力消化這道晴天霹靂。

他嘴角扯起來,想說他開玩笑,但又發不出任何緩解的聲音,最終消化失敗。

謝序寧轉過身來時,滿眼的不敢置信,眼眶紅了大半。

方惜亭哽咽著:“反正在你心裏,我也是不能同甘共苦的存在,那就沒必要了。”

“退一步做回朋友,我也不會對謝家的事情坐視不管,其他的你不用多擔心,反正……”

他話沒說完,身體已然被人用力抱進懷中。

謝序寧整個人都發著抖,緊繃的情緒終於松懈下來,但男人的自尊,不允許他掉眼淚,所以還強忍著解釋。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我不要退一步,我就要做你男朋友。”

“可是我現在沒辦法,頂天立地的為你遮風擋雨,我只是想讓你過的輕松一點。”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纏上我們。”

“我保護不了你……”

“害你陷入危險的境地,藥效發揮,夜裏好幾次,你都出現心律失常的癥狀。”

“我看著你蒼白的臉,感覺那好像一縷煙,手指碰到就會消散。”

“方惜亭,我怕你受傷。”

到最後幾句,男人的嗓音,明顯變調。

他不接受分手,不允許分手,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和方惜亭給分開。

他們的感情有存在的必要,特別有。

方惜亭在他心裏,意義特殊,任何人都無法取代。

謝方兩家多年情誼。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他和方惜亭不一樣。

他們兩人,一榮、俱榮,若損、他損。

方惜亭被人用力緊抱住,心軟,沒推開。

他本身嚇唬那男人,警告他,是提醒,也是敲打。

兩個人既然決定要在一起,就不該再做那些虛浮飄渺的假設。

他們的愛是相互的,那其他事情也都是。

不管現在,還是以後,這瞬間的挫折,或許在往後十幾年裏,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的謝序寧,做不到坦誠相待,要隱瞞,那明天呢?後天呢?

他們的感情,就那麽像童話故事裏的王子和公主,只容得下美好,就落不得半點沙塵?經不起絲毫磨難?

“你怕我受傷。”

“那我就不會怕你受傷嗎?”

“你說你愛我,你那麽愛我。”

“那我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可以看著你吃苦受累,自己還天真無辜,眨巴著眼,永遠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我不會痛嗎?”

方惜亭沒他能忍,淚失禁的體質,眼尾剛有些紅,眼淚就大顆大顆直往下掉。

謝序寧見不得他哭,男人難受著,接連幾步追上前去,幫他擦眼淚。

“對不起,是我不好。”

“沒考慮你的感受……”

方惜亭不接受道歉,情緒失控,拍開他的手:“謝叔叔胃癌早期啊,這麽大的事,你都能瞞,你把我當什麽?”

“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二十多年相處的情分,家裏的狗也有知情權吧。”

“你那麽著急找資料,生怕案情被耽誤,是魏隊不允許你插手,然後馬之孝使了些手段,轉移嫌疑,取保候審。”

“你怕鬥不過他,所以著急了?”

謝序寧的心思,被人猜得一清二楚。

方惜亭甚至沒給他親口說出來的機會,男人感受到事情的嚴重,還想解釋什麽,哪知對面狠甩過來一個巴掌,把他的頭打偏過去。

“謝序寧,你太讓我失望了。”

哪怕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男人不管不顧,撲進他懷裏,痛哭流涕,訴說委屈,自己都不會這麽難受。

二十多年,在雙方感情最差勁,最老死不相往來的那段時間裏,方惜亭也從沒覺得他那麽有距離,那麽陌生過。

自己連續搖頭,不敢相信,但還是用力推開人,猛沖出去,收好的行李一件沒拿。

男人追上他,跟著跑了三條街,雙方體能差距不大,勉強算得上勢均力敵,但最終在前後腳的紅綠燈阻攔下,謝序寧跟丟了人。

迷失在分界線的十字路口。

他們兩人鬧掰的消息,很快傳到被保釋出獄的馬之孝耳中。

男人偷梁換柱,把自己幕後老板的身份,直接轉移為路過的|嫖|客。

雖然也要接受警方處理,但性質轉變不少,沒那麽嚴重。

且在律師的辯護下,他們又脫離了金錢關系,從嫖變成約,不觸犯法律,只有口頭教育。

那幾日的馬之孝中了圈套,損失慘重,情緒很是暴躁。

又意外被家裏養的羅威納犬,咬傷了手,惡狗被吊起來,打個半死。

男人躺靠在意式別墅,書房的單人沙發裏,背後一整堵墻,都被打穿做成了書櫃。

他微闔起眼,掌心血跡順著搭在座椅扶手處的指,緩緩滴落,濃烈鮮艷。

藍衣護士跪在右手側,小心替人清理血跡和傷口,準備重新註射狂犬疫苗。

而被馬之孝派去跟蹤、盯梢方惜亭和謝序寧的人,也規矩站在他眼前,低頭匯報。

“他們分歧很嚴重,也鬧了要分手,這幾天謝序寧已經回自己家裏去睡了。”

“但調查十六年前那樁案子的動作,還是沒停下來,只不過各查各的,這幾天也分別找了周臣、趙通、還有張江這三個人。”

“幸好我們提前打點過,他們得不到什麽消息。”

“路上遇見了,也不說話,謝序寧倒是主動了幾回,但方惜亭根本不理他。”

“兩個人吃飯都各坐一桌,謝序寧只要來,方惜亭就立馬走。”

“在單獨的空間裏共處,也絕不會超過三秒,幾乎是沒有任何交流。”

那人回想了一下,這段時間自己看到的種種細節,他大膽猜疑道:“老板,他們兩個,感情這麽好,突然就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這出戲,該不會是故意演給大家看,用來放松我們警惕的吧。”

馬之孝的手指,輕輕點在扶手上,男人漫不經心地把眼皮掀起來:“要是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們家亭亭,也不會日夜奔波,就為了替他們謝家洗刷冤屈了。”

方惜亭最念舊情,這事兒,他要是因為跟謝序寧分了手,就不管,自己才會覺得奇怪。

謝家那老爺子的病情,倒是來的及時,直接把敵對方和他糾纏的時間,連續砍半,讓謝序寧不得不緊迫起來。

“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這邊耽誤的起,老爺子那邊,可耽誤不起。”

方惜亭連續跑了三天,排查到十六年前那三名嫌疑人的行蹤,並親自上門走訪。

他體貼周到,還拿了見面禮,沒說自己是警察,管誰都叫叔叔,聊起以前安德鎮的事,大家都有些交情。

比如和周臣的女兒是同學,每天都會在趙通的早餐鋪買包子,母親還和張江在一張桌子上打過牌。

他們有關系的都能聊上,沒關系的也能硬編,比如自己根本不認識周臣的女兒,或者母親從來都不會打牌等,總之先套上了近乎再說。

經過了解,周臣妻子當年服藥自盡後,他風評變得極差,媒人不敢上門,豆腐店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自己無奈只好帶著深受喪母打擊,又精神失常的女兒,遠走他鄉,外出打工。

方惜亭來的時候,是在雲京郊外連排的自建房,其中一間小小的出租屋裏找到他。

那時還沒敲門,就聽見內裏“叮哐”的響,又有尖叫辱罵聲傳來,

體型稍胖的卷發婦人,拿刀沖出房門,嚇了方惜亭好大一跳。

後來聽周臣說,才知道那是他的續弦,性子比較潑辣,讓人見笑了。

在破破爛爛的房屋裏,潮濕又不通風,有讓人不太愉悅的奇怪味道,四下散發。

當年清秀俊朗,魅力十足的年輕男人,如今也被歲月留下了抹不平的風霜和痕跡。

大概是看在方惜亭帶來昂貴煙酒的面子上,對方提起往事,也沒有應激。

他在混沌中長大的女兒,被鎖在不足十平米的臥室裏間,“咿咿呀呀”、神智不清地向外求救。

兩手搖動並不結實的房門,發出“叮叮哐哐”嘈雜的響,擾得人心緒雜亂,精神難以集中。

只是在雙方交談的語氣裏,中年男人摻雜著濃濃的嘆息:“沒想到都這麽多年過去了。”

“當初妻離子散的痛苦,是我自己種下的惡果,恨過也怨過。”

“但他們馬家人,也很快遭了報應,我沒什麽好說的,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是出乎意料的答案,方惜亭本以為,提起馬之孝的父親,周臣至少會破口大罵。

但也許是被生活和苦難磨平了棱角,所以張口閉口都是妥協和放下,倒像真看開了。

方惜亭沒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只像上課一樣,被人反覆叮囑:“人生,也不過如此。”

兩小時後,他踩著濕滑的樓道口離開,手裏還拎著一袋柑橘,是周臣收了煙酒,備給自己的回禮。

裝在上衣口袋裏的筆記,也沒寫幾點有用的信息,反倒留下好幾個,自己提著筆,卻不知所措的小黑點兒,在潔白的紙頁裏蜿蜒曲折。

方惜亭走到樓下,沒忍住回頭去瞧,倒正好和從窗戶處探頭望來的周臣,視線撞個正著。

對方沒回避,嘴裏咬著煙,熱情地沖他揮手示意,像是招呼客人:“下次再來”。

方惜亭禮貌朝人點頭,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出來。

他沒走兩步路,就那麽剛好,迎面遇上拿著地址,正四處尋找,朝這邊走過來的謝序寧。

兩人碰面時,默契十足地,都楞了下。

但方惜亭很快挪開眼,低頭快步從男人身旁走過,不願理會。

謝序寧喊了聲:“誒。”

他見人沒反應,又回頭看看自己馬上就要走到的地址,想了想,幹脆還是追出去。

“方惜亭。”

在淩亂狹窄的長巷裏,走遠的兩個人,身後密密麻麻,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黑影,又立刻追上去。

對講系統裏滋滋啦啦地響,一道嘶啞低沈、壓迫感極強、又慢條斯理的男聲從裏傳出。

“把他們倆,給我跟緊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